妈妈想死你了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里飘着槐花的甜香。我伸手摸了摸床头柜上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指尖触到玻璃相框的凉意时眼泪突然就砸在了手背上。妈妈,你看啊,阳台上你种的那盆君子兰又开花了,金灿灿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像极了从前每个清晨你浇花时哼着歌的模样。冰箱里冻着你去年腌的糖蒜,我总舍不得吃完,每次拧开罐子闻到那股熟悉的酸甜味,就恍惚看见你系着碎花围裙在厨房里忙活,蒸汽氤氲着你的笑脸。
有时候走在超市的生鲜区,看见颤巍巍的老太太踮脚够货架上的黄桃罐头,心脏会突然揪着疼。记得你化疗那会儿什么都吃不下,我跑遍半个城给你买来这种罐头,你眯着眼睛说甜得发齁,却还是把汤水喝得一滴不剩。现在我的副驾驶座上永远放着条羊绒披肩,是你在病床上织了三个月的那条,针脚歪歪扭扭的,可每次等红灯时摸着那些凹凸的纹路,就像握住了你长满老茧的手。
上周收拾衣柜翻出你织的毛衣,樟脑丸的味道混着毛线的暖香扑过来,忽然想起小时候我总嫌领口扎脖子,你却偏要我在降温时套上。现在我把脸埋进毛衣里,听见胸腔里咚咚的心跳声,恍惚听见你站在单元门口喊:“死丫头快回家吃饭!”可转身只有空荡荡的楼道,声控灯明明灭灭。手机相册里存着你最后那段***,你戴着毛线帽靠在床头,说等开春要教我包荠菜饺子,可***进度条永远停在你说“记得给君子兰换土”那里,后面的黑屏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前天在公园看见个老太太推着婴儿车散步,碎花衬衫配黑布鞋的样子和你真像。我跟着走了两条街,直到人家警惕地回头瞪我。回家路上在便利店买了你最爱的话梅糖,含在嘴里酸得眼泪直流。你知道吗,你种的薄荷在窗台上疯长,我泡茶时掐两片叶子,热水冲下去的瞬间满屋子都是夏天的味道,就像小时候你总在晾衣绳下给我梳头,木梳齿划过头皮时也带着薄荷的清凉。
最近开始学着你记账,用那种红色塑料皮的小本子,你走后我在你枕头底下发现的。原来你连买根葱都要记,却在最后一页写着“给闺女攒嫁妆”。现在我学会腌你拿手的萝卜干了,可装在玻璃罐里总觉得没你腌的透亮。昨晚梦见你在老屋厨房炒糖色,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你转身说“火候到了”,醒来发现枕头湿了大半。
思念原来是这样具体的东西,是炒菜时多倒的一勺盐,是听到广场舞曲时的怔忡,是看见柿子上市就想买的冲动。我开始理解你当年为什么总把旧衣服改造成坐垫,为什么连酸奶瓶都要洗净收着——这些带着体温的习惯,都是最隐秘的告白。现在每次路过中药铺都要深呼吸,那股混着当归和黄芪的苦涩味道,是你陪我喝药那三年最熟悉的气息。
或许我们应该更早学会把爱说出口,在还能拥抱的时候用力记住对方掌心的温度。那些没教完的饺子褶,没织完的毛线花样,没来得及去的海边旅行,都成了扎在心上的小刺。但你知道吗,我养成了每天给君子兰擦叶子的习惯,学着你的样子跟它说话;开始用你留下的顶针缝扣子,虽然总扎到手;甚至开始收集超市的印花,就像你当年攒着要换炒锅。
有人说时间能治愈一切,可思念分明是坛老酒,越陈越烈。但或许正是这种疼痛让我们学会珍惜眼前人让我们懂得在还能触碰的时候,要用力记住妈妈围裙上的葱花味,要录下她哼的走调童谣,要陪她挑老花镜时多点耐心。因为那些看似平常的唠叨,那些你曾嫌烦的叮嘱,会在某个起风的夜晚,变成星星照亮你回家的路。
下次回家记得多拍几张妈妈做饭的***吧,录下她颠勺时溅起的油花,记下她切葱花时哼的小曲。教她用手机***通话,哪怕她总对着天花板说话。每个月固定存笔“拥抱基金”,不是买礼物,而是买张车票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看她惊喜得把手在围裙上擦半天。要知道,那些你此刻觉得琐碎的日常,终将成为余生最奢侈的念想。